嘉慶雖將噶瑪蘭納入版圖,卻已無力奉行「護番」政策,只能維持現狀,任由民番雜處。當時總督方維甸奏陳噶瑪蘭當時民居情況時說:
「其地三面距山,東臨大海,平原寬廣,形若半規。南有蘇澳,可進大船。
北有烏石港,僅容小艇。中有濁水大溪(蘭陽溪),出山東注,原在噶里阿完社(宜蘭五結)東旁入海,近年故道淤淺,正溜北徙,繞過員山,逕五圍之東,由烏石港入海。民人所居,除五圍之外,尚有員山、溪洲、羅東、湯圍、柴圍、大湖圍、三十九結圍、都美圍、勞勞圍、下溪洲、几穆撈(宜蘭冬山)、辛那罕(宜蘭礁溪)等處及圍外零處。獨水溪故道之北,盡為漳人開墾,十有七八;故道之南,係泉人、粵人開墾,並岸裏社、阿里史社、阿東社、東螺社、牛罵頭社熟番遷居其中,荒埔尚未全墾,此噶瑪蘭地勢情形也。……當今總兵武隆阿,知府楊廷理逐加勘查,據稱噶瑪蘭南北約長6、70里,東西寬約30里不等,漳人4萬5千餘丁,泉人150餘丁。熟番 5社 990餘丁,歸化生番33社4,550餘丁。現應將未墾荒埔分出地界,某處令某籍民人開墾,某處令某社番開墾,分畫公平,以杜爭執。」(二四六177頁)
對噶瑪蘭盜墾土地,雖未能將田歸番,但對行之有年的「護番」政策,表面上仍須奉行。故對當地原住平埔族,方維甸採楊廷理建議,劃定番墾界,規定漢人不得入內侵墾:
「查噶瑪蘭東、西勢社番,從前皆不諳耕作,是以埔地聽任漢人佔墾。
邇年以來,投誠歸化,與漢人相習日久,多有薙髮衣冠者,亦於本社內耕種。
惟番性憨愚,每年耕種,止彀1年食用,不知積畜儲存,若不預為地步,恐荒埔分盡,地不加闢,將來社番生齒日繁,未免生計日縮。
……是以楊廷理原議,大社周圍加留餘埔2里,小社周圍加留餘埔1里,立定界址,毋許漢人越界侵佔。
茲據鎮、道、府議請,所有東勢幾穆撈等17社,前已飭令通事土目將社番自耕田園沿邊栽種樹木,作為內界,只准社番自行耕種,不許漢人贌耕。其加留餘埔1里、2里之外,沿邊亦栽樹木,作為外界,以杜漢人日漸侵佔之弊。」(二四六141頁)
東勢指的是蘭陽溪以東之地,至於蘭陽溪以西民番雜處之地,他說:
「查西勢荒埔,久為民人開墾,不能再留餘埔。應將現在餘埔,自烏石港口至東勢界止,約長 30餘里,寬 1、2里不等,永為西勢番業,不許民人過溪越墾。如番社人少,情愿(願)贌給民人開墾,亦照東勢之例,呈官立案,完納番租,免其報陞。庶東、西勢社番各安其業,得以日久相安等情。臣等查番社已經歸化,必應預為籌給生計,應請均如所議辦理,以示體恤,而免爭奪之患。」(二四六 142頁)
表面上,平埔族人似被保護,但卻又附上但書,「情愿贌給民人開墾,亦照東勢之例」,似乎東、西勢社都不被保護。實際上,這是朝廷式微,身處遠疆的漢官吏,故意扭曲「護番」做法。而噶瑪蘭的平埔族,尤其道光以後,因吏治腐敗,加上道光初年(1820)淡水廳對番租徵收,設立了新的包辨制度,以漢人為包辨人,為應付漢吏及彼等需索,可謂痛苦至極。《噶瑪蘭志略》記載當時平埔族生活的情景說:
「噶瑪蘭為流番散處,故無土官,入版圖後,每社置一通事、土目應官役,官給以印戳,一社聽其約束。
終歲力作,女則紡績,其所織布雖粗而堅,有取嗶吱為縷織作文彩者,名『卓戈紋』,尤貴重。
富者蓄積洋銀數萬至 10餘萬不等,然苦於漢人之凌虐與胥役之騷擾,即如新官至,管番社之書吏請出差傳諭,(官)差至其家,餉以酒肉,贈以盤費,弔(吊)取舊戳,別給新戳,而消舊戳則有費,領新戳又有費,點卯有費,悞卯又有費。至社中鬥毆爭訟及與漢人墾佔訴訟,則更飽胥役之手。總之,欺其愚也。」(二四六125頁)
富者猶受欺凌,何況貧者。故《噶瑪蘭志略》又說:
「蘭地36社化番獨散處於港之左右,以漁海營生,故俗又謂之平埔番,實以其居於荒埔平曠之地,為土番而非野番也。
但諸社解穿漢人衣服者,一社不過 2、3人。其耕種田園尚不知蓋藏,人每一田僅資口食,刈(割)穫連穗,懸之室中,以俟乾舂旋煮,仍以鏢魚打鹿為生。有餘埔,斗酒尺布即騙得一紙贌字,素不通漢字,所有贌約,盡係漢人自書,但以指頭點墨為識,真偽究係莫辨,而所贌耕之輩,尤貪得無厭,雖立有贌約,至墾透後應納租穀,居多糾纏不清。嘉慶十八年,通判翟淦奉文,准將各社番埔,督飾(促)三籍頭人,公同社丁、土目,逐一丈量甲數繪圖造冊,先行詳報在案。所有番社自耕田園,再為逐社清出界址,分別造具四至戈聲(四圍戈數),清楚定案,永禁漢人侵佔。」(二四六122頁)
清朝雖有「護番」法令,卻於事無補。
隨著國勢沒落,政治腐敗,噶瑪蘭虐番事有增無減。
道光 9年(1829)陳淑均輯《噶瑪蘭廳誌》時(四冊,409頁),柯培元著《熟番歌》,諷刺噶瑪蘭平埔族當時的無知與無奈。
歌云:
「人畏生番猛如虎,人欺熟番賤如土。強者畏之弱者欺,無乃人心之不古!熟番歸化勤躬耕,山田一甲唐人爭。唐人爭去餓且死,翻悔不如從前生。竊聞城中有父母,走向城中崩厥首;啁啾鳥語無人通,言不分明畫以手、訴未終,官若聾,竊視堂上有怒容。堂上怒,呼杖具,杖畢回頭聽官諭。嗟爾番,汝何言?爾與唐子吾子孫,讓耕讓畔胡弗遵?吁嗟乎!生番殺人漢人誘,熟番翻被唐人醜!為人父母者慮其後。」(九三164頁)